表揚沒等到,文嵐光潔的額頭反而被文雅敲了一下。
咚的一聲,清脆而響亮。
文嵐被敲的一愣,摸著額頭,莫名委屈,大眼睛眨巴眨巴,一臉的疑惑不解。
“敲你這一下,是警告你不要拿自己的身子開玩笑。你身體才稍微好一點,就敢這么亂來?這么多魚蝦,你怎么搬上來的?家里沒個大人在,你就不怕出事?還有,這么早就洗澡洗衣服,肯定是你搬魚的時候又弄濕衣服了吧。我跟你說,要是再病,我就把你綁在床上,讓你出不了門。哼,你還笑,你還有臉笑?!哎呦,你這小丫頭,氣死我了。一眼不見,你就翻天了。好啦,別粘在我身上了,我沒生氣,我不生氣。好了,好啦,真是拿你沒有辦法啦。不過,說實話,小嵐你運氣倒是真的好,幾塊元就買了這么多魚蝦,一點都不貴。大冬天,你居然還有機會碰到這么新鮮的魚蝦,實在難得。家里很久沒有見過葷腥了,遇上了再貴也得買,這東西可是可遇不可求啊。這6塊錢花得值!這魚熬了湯,可以給你和媽媽補補身子,小魚還可以烘成魚干。呃,不對,你唬我。那這些土豆和面粉哪來的?總不能那個農村大叔又賣魚又賣白面吧?現在鄉下沒有幾戶能夠找得到白面了,而且鄉下的機子根本壓不出這么白的面粉來。說吧,這又是哪來的?小文嵐,你告訴我,我絕對保守秘密,保證不告訴任何人,連媽媽都不說。”
文嵐從沒想到姐姐眼睛如此厲害,邏輯居然如此清晰。得,全賴自己沒生活經驗,居然這么容易就穿幫了。
文嵐低著頭,眼睛轉了兩圈,想到那個劉大姐,馬上換個新說法。
“嘿,姐,你干嘛呢?我又不是拿錢出去亂花,我也是想著剛好遇上了,就給家里買點吃的。你前天不是還在跟媽媽說家里的東西不多了。供銷社最近都沒有什么好貨,糧店來來去去都是些粗糧,很久沒有見過面粉。所以,現在我每天出門,都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上次我還聽到解放路那邊有兩個大媽在托人分別從四川和湖南買糧食呢,姐,不知道舅舅和爸爸有沒有熟人在那邊呢?誒呀,越扯越遠了,其實是今天我剛好看到了有個大媽想換紅糖和錢,我想這兩樣東西家里都有,我們家又缺白面,互通有無,這多合適啊。所以,我就跟大媽商量好,直接回家拿東西,哪里還來得及等你回家呢。姐,你好好看看,這面粉多白呀,你瞧,比墻壁還白呢。”文嵐晃了晃文雅的衣袖,“姐,你別生氣嗎,下回我一定小心,絕對不會惹事的。其實,這些白面是我用一勺紅糖和2元錢換的,我怕你說我,我就合在大叔那些東西一起說了。那大媽說她兒子要下鄉了,想給他帶點錢出遠門。對了,姐,大媽說淘換點紅糖是為了給她閨女補補身子,說什么她女兒上兩個月剛生了個兒子傷了身子,還說是女孩子什么特殊日子最吃點紅糖好養養身子。姐,什么是特殊日子,為什么生孩子會傷身,為什么大媽說我以后就知道了?”
文雅的臉瞬間爆紅,紅色從耳后逐漸渲染到了整個臉龐:“你個小丫頭,換了就換了,我又沒說你換錯了。你咋那么多閑話呢!病了一場,舌頭反而更加利索了。對了,你今天怎么這么早就洗澡啦?你病才剛好,怎么不等我回來幫你洗澡呢?”
“哦,我回來的時候,淋濕了褲腿和襪子,就一點點濕,不過我想著反正都要換衣服就干脆順便洗澡了。我就簡單拿鍋里溫著的熱水沖了一下,保證沒有著涼,真的,絕對沒有著涼。”文嵐也順著文雅的話頭,開始轉移話題,“姐,難得家里有魚蝦,干脆去叫舅舅和哥哥他們今晚都過來這邊吃飯吧。魚蝦新鮮的才好吃,放到明天就腥了,那多可惜呀。”
“好是好,可我不會做魚啊。這么難得的東西,做壞了才可惜呢。這樣吧,我去廠里通知舅舅和媽媽,你去叫彥濤他們直接這邊過來吃飯。回來之后,我先做其他的,魚蝦等晚上媽媽回來再做。文嵐,你快去快回,千萬別到處亂跑哦。”
“知道了,文雅同志,文嵐保證完成任務。時間不早,我先走了。”說完,文嵐轉身往外跑,不給姐姐留下嘮叨的機會。
當天晚上,小魚們被擠去內臟,夜里放在爐子上慢火烘成魚干。螃蟹與小蝦,被猛火一蒸,變成了白灼蝦清蒸蟹。兩條小魚,慢慢與清水化為一體,融成一大碗乳白色香噴噴的魚湯。只剩下那條最大的魚在盆里搖著尾巴游來游去,不知同伴的去向,獨自等待未知的命運。
時隔數月,大家終于再次見到超過兩種葷菜,晚餐居然堪比年夜飯。
關博萱在灶臺上忙碌的時候,家里的孩子們找了各種借口圍觀做菜全過程,時不時吸溜一下快要滴出來的口水。就連自持長姐長兄一貫穩重的文雅和彥濤也借著送食材送器皿送配料的機會,時不時繞著鍋臺走一圈。
隔壁幾家為了避免晚上食不下咽,早早結束戰斗,紛紛收拾好廚具回房間了。偌大的走道,就剩李家的灶臺依然熱氣騰騰,不時有香氣透過門窗縫隙鉆進房間,誘得孩子們半掩著門往外就著香氣啃食晚餐。
紅通通的蝦蟹、綠油油的野菜、乳白的魚湯、黃澄澄的南瓜餅和一鍋紅薯占據了整個八仙桌。李家飯桌上,最后登場的便是那幾個鳥蛋蒸出的一碗滑嫩嫩的蒸水蛋。上桌時輕輕撞擊了一下桌面,嫩滑的蒸蛋隨之晃悠了一下,蛋面的水與香油的混合物泛起了一陣漣漪。